他们许诺天堂,而天堂是谎言,因为这全掌握在他们手中,因为他们就是站在天堂门口的人,他们的天使带着烧红的利剑,他们的判官举着错误的标准审观一切。
# 5-27
小说不可能反映全部事实,它只是表现作家眼中的世界。
谎言重复得久了,自然会让人信以为真。因为人们需要信仰。
他们勒索每个家庭,在每个人心中播下纷争的种子,凡是对他们的教义表示出丝毫疑虑的人都会遭到阴谋对付。
他宣扬劳役而非自由,宣扬贫乏而非享乐,宣扬教义而非知识。
他们不停地说谎,以至于被裹挟进巨大的谎言漩涡,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谎。当每一个人都说谎时,便没有人说谎;当每一件事都是谎言时,便无一事是谎言。天国、公义的国是谎言。
他们许诺天堂,而天堂是谎言,因为这全掌握在他们手中,因为他们就是站在天堂门口的人,他们的天使带着烧红的利剑,他们的判官举着错误的标准审观一切。
为你此刻的屈从,此刻的祈祷,此刻的沉默,他们拼凑出一套疯狂的虚假诺言给你:他们许诺你未来,一个不存在的未来。
在天堂的黑幕之下,在尘世的阴暗围墙之中,在生命的地牢里–以他们虚造的天堂之名,和对他们虚假的地狱的恐惧,他们教你鄙视财富,拒绝肉体的欢愉,轻视女人–那杯琼浆,那瓮极乐,仿佛这样的生活并不是地狱。
# 5-28
工作本身并无好坏,道德准则是人定的,而不是上帝。
她以一种古怪的怀恋之情追忆往事,仿佛那所有令人憎恶的细节、伤心的故事,对她而言都已无关紧要,唯一重要的是,它们都发生在许久以前,那时她曾年轻,几乎是一个孩子。
我想–身处不幸的人总是会思考–换个地方也许可以让自己远离这悲痛,好像我们不是在自己内心承受痛苦似的。
我并不打算将记忆中的一切都复述一遍,以它们在那里被记录和描述的方式–订婚的日期和习俗、不计成本的传统婚礼、种种别具一格的风俗都曾是那生活的一部分。
在人类历史上没有任何事是重复的,乍看起来相似的事物其实完全不同,每个个体都是他自己的恒星,一切都一再发生并用不再发生,无尽的重复它们自身的事物也仍是独一无二的。
在人的生命中,没有任何事物是不重要的,也没有任何经历有高低之别。
历史是人类命运的总和、瞬息事件的整体。因此它记载每一个行动,每一丝想法,每一个生命,勘查中每一个点的高度,每一铲的泥土,从废墟中清理出砖块的每一个动作。
这是一片临近河口的精神风暴,在这里,朋友及亲戚的墓园一个紧挨着一个,每一个–哪怕是比我的父亲更不会沉思的人–都会变成哲学家,只要哲学是思索人类生存的意义。
上帝没有给他真正的教育,他将无知地踏入坟墓,他不曾获得安乐,也无法认识真正的大海或城市,也无法知晓那些富有的、有教养的人所能知晓的事物。
# 5-29
我还不知道,他已发现自己腹股沟那里有可疑的肿大,或许他已心知肚明,就像一块根茎、一株奇特的,有毒的植物正在他的体内蔓延。
他的生命并非徒劳与空虚,终究还有人在记录每一个生命,每一场痛苦,每一种生活,并赋予它们价值。虽然微不足道,但终究是一种慰藉。
他们身下的毛布在这些厌倦了的睡眠者们毫无意识的拉扯之下已经被磨的很薄,厌倦了生活与活动的睡眠者,除了睡以外不做任何事。
水滴时不时滴落在他们麻木的身躯上,石头一般的脸上,然后沿着前额上的皱纹流进耳廓,逗留在圆的眼窝上,像一颗冰冷的泪珠淌过淡绿色的眼珠,或者停驻在石头一般的眼睛的睫毛上。
他们已经聋了,睡眠的掌控、黑暗的声调塞住了他们的耳朵,他们一动不动地躺着,凝视着自己生命的黑暗,时间和永恒的黑暗,让他们睡着的心变成石头,停止他们呼吸和肺部的运作,也冻结了他们血管中的潺潺血液。
对他而言,那似乎更像是梦境;也许现在她就只是梦,生的梦魇,死的梦魇,得不到回应的爱的梦魇,时间与永恒的梦魇。
即使他们睡得没有呼吸,没有动静,安静得如同木乃伊,甚至没有人体的气味或尸体的恶臭,他还是可以感觉到他们;他能感觉到他们血肉之外的存在,那只木乃伊般的狗,看守着这生死攸关的沉睡。
他的记忆里仍一无所有,除了牢不可破的黑暗,在创世之前,在万物创始之前,造物主尚未将光明与黑暗分离,将白天与黑夜分离,将梦境与真实,真实与梦境区分开之前的时光。
两个女人的形象因为时间与记忆合而为一,没有边界或界限,因为他们是两个回忆的尘土与灰烬形成的,两个相继的造物的肉体,被睡眠吹进一个灵魂,他的灵魂。
# 5-30
一个没有幻觉也没有疑虑的梦,一个有着属于他自己的言语及感觉的梦,一个既是身体又是灵魂的梦,一个既是身体又是灵魂的梦,一个既是意识又是实在的梦,一个有着清晰的边界、有着自己的语言与声音的梦,一个可以触摸得到,可以用味觉、嗅觉、听觉来探索的梦,一个比清醒更有力的梦,一个好像死者才做的梦。
从那暗藏的瞥视与小鱼似的嘴中,感受到某种虚伪,一种刻意的缺席,一种恐惧或尊敬,又或者梦游者的迟钝反应。
因为只有梦游者才可能像他们这样行走,梦游者依靠至高无上的手的指引、看不见脚下深渊的那些人的胆量,带有远古的神的力量的那些人的疯狂,走过了深渊。
盲人与残废的人,像虫一样蠕蠕而行,蜂拥到他们脚边,亲吻他们的身躯,以痛苦的、恐惧的言语祈求他们,以信仰与慈悲的名义祈求他们,恳求他们使他们重见光明,治愈他们的伤口与日渐麻痹的四肢,让他们重回充满信心的光明生活。
除了肉身的墓穴,灵魂的土牢之外,什么都没有了,黑暗的王国,发了霉的、长着绿色霉菌–侵入了他的心脏、皮肤、骨髓及脊椎–的宫殿。他徒劳的探索、徒劳地用干枯的、肿胀的手指去感受洞穴里潮湿又冰冷的石头,徒劳地抬起眼皮,徒劳地用手指触摸他们,来判断这一切是梦境还是幻觉。
他麻木的身体,轻巧的骨头,净空的内脏、安静的心,干枯的皮肤,都臣服在轻松的呼吸带来的轻盈静谧之中。
伏特加、印度大麻,肉体的欢愉被视为与阅读,旅游,朝圣同样重要。
如果你完全相信他人的话,即便那是神圣的话语,那么比起那些打破了这话语所规定的戒律的人,你所面临的道德沦丧的危险还更严峻些。
# 5-31
面对他人的空虚是危险的,即使只是注视着这空虚,这就像是在深井里注视着自己的倒影,因为那也是空虚,空虚的空虚。
无论他有怎样奇异而又秘密的希望,他的生命从此都不过是一出悲惨的荒诞剧,执笔的是那些像诸神一般有力量的人物。
一切在原先看来是偶发的事件或无意的安排,一场崇高的信仰与命运的交战,这一切–如同奥林匹斯诸神一般变幻无常的混沌历史–如今一目了然,这尘世间有人在暗中操纵着。
因为自由是生命精神的化身,它的力量能使人群变成嗜血的野兽,不过,当然了,就像所有的野兽一样,一旦让他们喝饱了血,他们就睡着了,所以他们很容易管教。
他已经获得了人能够从书籍里获取的一切–幻觉和怀疑。人无法像蜗牛一样,永远将藏书载在身上背走。他的私人藏书只是那些能留在他记忆中的一切–这是精髓,是沉淀。
人们愿意相信别人告诉他们的一切,特别是那些看似在道德上完美无瑕的人。堕落的人从不相信别人与自己不同;他们只能想象那些人成功的隐藏了自己的本性。
她们参加公共讲座假装她们想学点什么–好在启程前往来世前尽完俗世的义乌,可以在终点说她们并不曾生活在黑暗中–但是实际上,他们不过是需要有那么片刻忘记自己的孤独,那孤独里填满了关于死亡的偷袭,又或者只是为了单纯的看见别的人。
尽管我生活在孤寂里,但是先生,我不会用自己的回忆来烦扰别人,我的回忆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被死去的人占满了。
我们的爱不需要任何” 贪婪的俗世享乐 “,这不需证明,我们的爱在我们彼此的激情中得到滋养,得到毁灭。
# 5-32
我从未明白,杜撰书籍,编造那些并未以任何方式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有何意义。
当我们死去,我仍然企望可以触摸你,感觉你,与你结合,与你合而为一,如果我们的组成部分之间依循着吸引力法则,如果我们注定要构成一个生命,如果在世纪的火车中,我主动要与你为偶,如果你那腐朽了的爱人的分子能够四处游走,找寻在你散布在自然中的分子!留给我这疯狂的幻想吧;它对我是如此珍贵,它许给我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