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蒙住眼睛拉磨的马一样,转来转去也不知道磨的是什么。

# 5-1

而她的丈夫却什么也不管,始终一副冰冷的样子,整日像尸体一样僵在床上,醒转来只为对她说些无情无义的话,所在火炉旁边吸烟,向炉灰里吐痰。

一个个名词他都搞不清楚来龙去脉,看起来好像神庙的大门,里面庄严肃穆,一片黑暗。他什么也不懂,听讲也是白搭,一点也没理解。

他就像蒙住眼睛拉磨的马一样,转来转去也不知道磨的是什么。

他的满腔热情不是为了病情严重,就是为了有利可图。到田庄去看病,却给他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额外的吸引力。

但是他表面上虽然百依百顺,内心却不甘心奴颜卑膝,就此屈服,于是他自然地学会了两面派的做法。

事情就这样过去,越来越远,越埋越深,因为你心里总有一点什么东西留下来,像人说的,一块石头,压着胸口。

他觉得自己好生凄凉,活像一所空房子;温情脉脉的回忆,忧郁惆怅的思想,交织在他酒醉饭饱、如坠云里雾中的头脑里。

艾玛竭力想要知道:幸福、热情、陶醉,这些在书本中显得如此美丽的字眼,在生活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必须从事物得到一种切身利益;凡不能直接发泄她的感情的,她都认为没有用处;她多愁善感,而不倾心艺术,她追寻的是主观的情,而不是客观的景。

这些平淡无奇的作品,风格庸俗,音调轻浮,却使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感情世界富有魅力的幻景。

她感到腻味了,但又不肯承认,先是哀伤成了习惯,后是为了面子,就一直哀伤下去,但是到了最后,说也奇怪,她居然觉得自己恢复平静了,心里没有忧伤,就像额头没有皱纹一样。

# 5-2

这样平静的生活,就是她从前朝思暮想的生活。

她自己也抓不准的苦恼,怎么对人说得清楚?这种苦恼像云一样变幻莫测,像风一样使人晕头转向,她不知怎样去描述,也没有机会和胆量去说。

经验不到的东西,她没能力了解,正如也没有能力相信不经传统形式的表现的东西一样。感情流露,在他成了例行公事。

她带着小母狗散步,因为她有时也出去走走,有时也要孤独,避免老看已经生厌了的花园和尘土飞扬的大路。

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因为每天的欲望都得到满足,所以心平气和;然而,从他们温文尔雅的外表,也可以看出他们特殊的粗暴本性:他们要控制不难控制的东西,既可显示力量,又可满足虚荣心。

熙熙攘攘的众生,还是可以分门别类的。艾玛只看到两三类人,就一叶障目,以为他们代表全人类了。

无论什么东西,如果离她越近,她越懒得去想。眼边的一切,无论是沉闷的田野,愚蠢的小资产阶级,庸俗的存在,她都觉得是世间的特例,一种她不走运,偶然遇见地特殊情况,然而离开现实,浩渺无边,就是广阔的幸福和热情。

在她的灵魂身处,她一直等待着发生什么事。她睁大一双绝望的眼睛,看着她寂寞的生活,好像沉了船的水手一样,在雾蒙蒙的天边,遥远寻找白帆的踪影。她不知道她期待的是什么机会,也不知道什么风会把机会吹来,把她带去什么海岸。

失望之下,百无聊赖,她的心又空虚起来了,于是便周而复始地重复这些日子。日复一日,如今仿佛不断头的线,真要永不更改地继续下去,数又数不清,什么也带不来!

# 5-3

我相信至高无上的真身,相信造物主,不管他叫什么名字,那都不要紧,反正是他打发我们到世上来尽公民的责任,尽家长的责任的,不过,我犯不着去教堂,吻银盘子,掏空自己的腰包去养肥一大堆小丑。

你一动不动,就可以神游你想看到的地方,你的思想和小说难解难分,不是亲身体会细节,就是追随故事的来龙去脉。思想和书中人打成一片,似乎是你穿了他们的衣服,在心惊肉跳一样。

我最讨厌平庸的人物,有节制的感情,那和日常见到的人一样。

住在这里,远离大世界,不看书还有什么消遣呢。

现在,他什么也不缺,他认识了人生的整个过程,于是就把胳膊肘凭着人生的餐桌,从从容容地享受人生。

她既没有活动能力,又得听人摆布,她的性格软弱,只能依靠法律保护。她的愿望就像用绳子系在帽子上的面纱,微风一起,它就蠢蠢欲动,总是受到七情六欲的引诱,却又受到清规戒律的限制。

他们的眼睛说出来的话还更重要得多。当我们搜索枯肠,说些平淡无奇的话时,他们两人都感到一种忧郁涌上心头,这好像是灵魂的窃窃私语声,深沉悠远,不绝如缕,比说话的声音还更有力量。

肉体的七情六欲,对金钱的垂涎三尺,还有热情带来的伤感,全都混在一起,成了一种痛苦,而她不但不求解脱,反而自寻烦恼越陷越深。

在她看来,这种愚蠢的想法,简直是一种侮辱,而他的心安理得,就是无情无义。

她想努力减轻痛苦,结果反而加重了她的愤怒,因为这种徒劳无益的努力,更增加了她灰心失望的理由,扩大了他们之间的裂痕。

她于是身不由已,不知不觉去了教堂,准备虔心信教,什么方式也行,只求她的灵魂俯首帖耳,不再有人间的烦恼。

他是治疗身体的医生,我是拯救灵魂的医生。

# 5-4

莱昂对没有结果的恋爱感到厌倦了,再说,他开始觉得毫无变化的生活成了沉重的负担,既没有兴趣来引导,又没有希望来支持。

最近发生的事情和最远的回忆,感受到的和想象到的,烟消云散了的对肉欲的渴望,像风中枯枝一样摇摇欲坠的如意算盘,没有开花结果的道德观,已经落空了的希望,家庭里的鸡毛蒜皮,她都集笼了,捡起来,加到火堆里去,使她的忧郁变得暖和一点。

你知道应该怎样对付你的女人。那就是逼她去做事,用两只手干活,要是她像别人一样,必须挣钱过日子,她就不会无所事事,胡思乱想,晕头转向了。

他的感情越出常轨,艺术对他的专横影响,还总夹杂着某种瞧不起社会习俗的心理。这对人既有吸引力,又使人恼火。

有些人的灵魂不断受到折磨。他们有时需要理想,又是需要行动,有时需要最纯洁的热情,有时却需要最疯狂的享受,人就是投身于这样各式各样的幻想和怪癖。

那种瞎了眼睛,有眼无珠的人,我敢说,就是那种陷入偏见,在另一个世纪的偏见中陷的太深,甚至不相信农民有头脑的人。

职责是要感到什么事伟大的,要热爱一切美丽的,而不是接受社会上的一切陈规陋习,还有社会强加给我们身上的恶名。

道德有两种。一种是小人的道德,小人说了就算,所以千变万化,叫的最响,动的厉害,就像眼前这伙笨蛋一样。另外一种是永恒的道德,天下地下,无所不在,就像风景一样围绕着我们。

最高尚的本性,最纯洁的同情,都要受到迫害、污蔑。

即使世界上死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丝毫不会改变他的习惯。

现在,他身上的一切都惹她生气,他的脸孔,他的衣服,他没有说出来的话,他整个的人,总而言之,他的存在。

# 5-5

艾玛和所有的情妇一样,新鲜的魅力和衣服一同脱掉之后,剩下的只是赤裸裸的、单调的热情,没有变化的外形语言。

他想夸张的语言掩盖着庸俗的感情,听的时候要打折扣。正如充实的心灵有时也会流露出空洞的比喻一样,因为人从来不能准确无误地说出自己的需要,观念、痛苦,而人的语言只像走江湖卖艺人耍猴戏时敲打的锣鼓,哪能妄想感动天上的星辰。

她的心灵给争强好胜折磨得筋疲力竭,最后才领悟到了基督教的谦逊精神。艾玛尝到了弱者的乐趣,就在自己身上摧毁意志,好空出地盘,让怜悯来占领。原来尘世的幸福之外,还有一种更伟大的幸福。

一切微笑都掩盖着厌烦的呵欠,一切欢乐下面都隐藏着诅咒,兴高采烈会使人腻味,最甜蜜的吻留在嘴唇上的只是永远得不到满足的淫欲。

腐化堕落已成习惯,要丢也丢不开;她反倒越陷越深,幻想得到更多的幸福,却把所谴无几的幸福吸允的一干二净了。

一切都叫她无法忍受,连她自己在内。她恨不得长上两只翅膀,飞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那里纯洁无瑕的空气能够使她永远青春焕发。

她心里万念皆空,不再在乎人世的欺诈,卑鄙的行径,折磨她的无数贪欲。现在,她也不恨任何人了;苍茫的暮色笼罩着她的思想,人间的闲言碎语,她能听到的只是这颗痛苦的心发出的悲叹哀鸣,断断续续,温温顺顺,朦朦胧胧,好像交响乐逐渐消失的回声。

他的妒忌似有似无,已经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痛苦中了。

奥默对有权有势的人低头哈腰。他私下帮助州长大人竞选。他最后卖身投靠,辱没人格,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后来,他得到了他的十字勋章。

他待在家里什么人也不见,甚至连病人也不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