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前面遇到什么情况,他都只能一路走到底。
# 4-40
我的朋友去世了,我的邻人去世了,我的爱人、我的情之所钟也去世了;那藏在每个人心中的秘密,也就被永远牢牢地封存了,而我也将我心中的秘密一直带进我的坟墓。
在我走过的这个城市的任何墓地里,在我看来,有哪位长眠者内心深处的奥秘,比那些忙忙碌碌的居民要更加神秘莫测?而在那些居民看来,又有哪位长眠者比我更神秘莫测呢?
感情!我没有时间、没有机会顾及感情。我把我的整个一生,都耗费在了开动一部巨大的赚钱机器上了。
现在去打听他的真实情况,不仅无益,反而有害,要去追求这些年他是无人过问还是被人有意长期囚禁,也是有益无害的。现在,任何的刨根问底,都不仅无益,反而无害,因为这是很危险的。
街道总是被愁云惨雾笼罩,对这儿来说,这种凄惨的情景,比阳光灿烂更加自然和谐。
一切看得见的东西,都带着凄楚的目光,看着这些脸带病容的人。可是在他们走投无路的神色中,还是流露出一种困兽犹斗的情绪。虽然他们无精打采、骨瘦如柴,他们当中仍然不乏冒着怒火的眼睛,不乏因强忍紧闭得发白的嘴唇,也不乏自己被纹或用作绞人的绞索似的紧锁的双眉。
我们生活的虽然是个美好的世界,可是这是可能的,还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事情都是可能的,不但可能,而且已经有了。
这声音像是许久以前发出声音的最后微弱无力的回音。它已经完全丧失了人类声音的活力和生气,使人感到仿佛是一度娇艳的色彩消退成了一点污痕。
那双干瘪凹陷的眼睛里,既无兴趣也无好奇,只有一种机械呆板的直觉。
他经常说完话就陷入茫然状态,要把他从茫然中唤醒,或者说像是千方百计地想要留住一个弥留的人的灵魂,希望他能最后道出某些隐情。
这家银行和这个国家及其相似,子民们只要一提出建议,想改进一下那些早就不得人心但却偏受尊重的法律和陈规陋习,就会被剥夺继承权。
# 4-41
那注定要被残忍的开膛剁割的躯体是人们看热闹的目标,这即将被屠杀、被剁成几块的不朽的生灵,引起了人们的快感。不管这些形形色色的看容怎样想方设法、自欺欺人,把这种兴趣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从根本上讲,这和妖怪吃人的性质是一样的。
要是征服想利用最庸俗的民族排外心理和恐惧心理来树立威信,那结果只会适得其反,暴露出政府的弱点。
我是个失意的苦工,我不关心世上的任何人,世上也没有任何人关心我。
就是在那会儿,我也老给别人做作业,很少做自己的。
他富有才华,情感高尚,却没有施展才华,流露情感的机会,不能有所作为,也无力谋取自己的幸福。他深知自己的症结所在,却听天由命,任凭自己年复一年的虚度光阴,消耗殆尽。
或许,还能看到巨大的人流猛冲直闯,狂啸怒吼着,气势汹汹地朝他们扑过来。
有对政事一窍不通的文职官员,有庸俗透顶、色彩迷迷、胡说八道,生活放荡的无耻教士;所有这些人全都名不符实,但个个谎话连篇,装出称职的样子。他们或近或远统统是大人圈子里的人,因而全都安排了有油水的公职;诸如此类例子,真是不胜枚举。
靠治疗根本不存在的疾病的美味补药发了大财的一生,在大人的客厅里对着那帮显贵的病人献着谄笑。还有在大人的招待会上逢人便喋喋不休的向人硬灌蛊惑人心的废话的谋士,他们能为国家的弊端想出种种纠正方法,却从来不去认真地想法做一点事情,根除哪怕一桩罪恶行径。
应声前迎的人,是何等的俯身低首,何等的卑躬屈膝,何等的阿谀奉承,何等的奴颜婢膝,何等的寡廉鲜耻!全身心都在顶礼膜拜。
即使在这个聋子的城市,哑了的时代里,有时也还能听到一些怨言。但是他们只能把着当成耳边风,谁也不会认真对待这种事情,因此,在这种事情上,倒霉的小老百姓也像对所有别的事情一样,只好尽自己所能来躲避这种人为的灾祸了。
# 4-42
这些平民百姓就是在这样的淫威下过日子的。多年来的惨苦经历告诉他们,这种人能够凭借法律手段,乃至超出法律的手段,对他们作出怎样的事来。因而,他们一言不发,手一动不动,连眼睛也没有抬起来。
我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极大危险,但这是个神圣的目标,哪怕它把我引向死亡,我也希望它能一直支持着我。
受冷落也有好处,在孤独的环境中使人更有利于冷静的思考问题,这对你的命运的影响,远比你自己凭性子乱闯有益。
有那么多人在追求这些东西,可是相形之下如愿以偿的人却少之又少。
在我们周围的整个乡间,我们看到的面孔,没有一张有丝毫的敬意,有的只是阴沉沉的恐惧和仆从。
这里表面看起来挺富丽堂皇,可要是把他放到光天化日之下,从里到位仔细查看一番,就会发现,它不过是一座摇摇欲坠的破塔而已,它是由奢靡浪费管理不善、巧取豪夺、累累债务、典当抵押、迫害压榨、饥寒交迫、受苦受难堆砌而成的。
你根本没有这种感情,所以你那么说我也就不必恼火了。就跟一个根本不懂绘画的人批评我的一副绘画,一个根本不懂音乐的人批评我的一首曲子一样,我一点也不会恼火。
在他愿意说话的时候,经常是妙语连珠,可他似乎永远被一种无所用心的神情所笼罩,很少有让他内心的光亮冲破这层阴霾闪现的时候。
正如你所知道,他是个自暴自弃,虚度年华、嗜酒成性的可怜虫。
我有了一些模模糊糊的想法,要重新振作,要重新开始,克服懒散和放浪形骸的恶习,重整旗鼓。然而,这是一场梦,完全是一场梦,到头来一无所有,只留下做梦人还在原地打转。
最后,有消息说警卫队就要来了,人们才开始慢慢散去。警卫队也许真的来了,也许根本就没来,乌合之众往往就这样。
这些傻瓜什么也不懂。他们轻贱你的生命,还想让你或者像你一样的成百上千个还不如他们的一匹马或是一条狗的这些人死去,他们只懂得你们表面上跟他们说的话。那就让这些话再骗他们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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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游游荡荡地走了,带着一副穷极无聊、漫无目的、出于偶然的样子,十分自然而又无可怀疑。
在这儿,所有我们想的都是怎么活命。这就是我们想的事情,这就足够让我们从早想到晚,根本不用麻烦我们的脑子去关照别的事了。
他们织没用;不过,机械性的工作是用来作为吃喝这种行为的机械性替换的;双手动作是代替嘴的咀嚼和肠胃的消化的;如果那瘦骨嶙峋的手指停下不动了,那么腹中就会更加饥肠辘辘。
这夜色朝坐在那里织了又织的女人逼的已经很近了,从而她们,就是她们本身,也逼拢在一架如今尚未造成的机器周围,她们得坐在那儿,一边织了又织,一边还在数着那一颗一颗落下来的人头。
他显然一直在竭力克制着,可是一旦不需要再克制,某种精神上的反常现象便有可能在他身上出现了。他的脸上又露出了昔日那种惊恐不安和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
这种恐惧心理,对于患者是一种多么沉重的思想负担,而且对他来说,要强使自己说出那压在心头的心事,哪怕是说一句话,都是非常困难的。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很可能长期以来,他心中就潜藏着一种恐惧感,害怕联想起那些事情,比如说,怕在某种情况下引起他的这种回想。他曾努力想要使自己事先做好准备,但是毫无用处。也许正是因为他竭力想做好准备,结果反倒使他更加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不管从他的性格还是命运看,现在恐怕都没有什么挽回的希望了。
总之,一切全凭他们那变化无常的判断或毫无根据的想象,全凭是否最有利于这个 “自由、平等、博爱、要不毋宁死的统一不可分割的新生共和国” 而定。
不论前面遇到什么情况,他都只能一路走到底。
# 4-44
我过去遭受的苦难给了我一种特权,使我们得以顺利的通过关卡。
那架显得小了的磨刀砂轮,却孤零零的伫立在清晨宁静的空气中,上面有一层猩红色,那绝不是阳光所能消退的。
没有停歇,没有怜悯,没有和平,没有片刻松弛休息,没有时间的划分。虽然昼夜仍如混沌初开时一样,有规律地循环而已,可是别的计时方法却没有了。一个民族在发狂热的时候,也像一个发高烧的病人一样,失去了时间观念。
把自由和生命的一切保障都扫荡无疑,可以随意把善良无辜的人交给邪恶有罪的人去处置,监狱吞吃了无数并未犯法但又申诉无门的人,这类行径全都变成成规定则。
本来是一种健康的娱乐,现在却成了使血液沸腾、神志混乱,心硬如铁的手段。其中虽然也有一些优美的动作,但反而使她变得更加丑恶,这说明一切原本善良美好的东西,也会扭曲变质。
城市里一些最下流,最残忍,最邪恶的居民,今天却成了法庭上的主宰;他们闹嚷嚷的对审判结果评头论足,或高声喝彩,或表示反对,或胡乱推测,推波助澜,毫无顾忌。
虽然他说了几句亲热话,可那副屈尊赏脸的样子,即使把他们的功过和地位颠倒过来,恐怕也不过如此罢了(不过世界上的事总是这么颠倒的)。
我就像在兜一个圆圈,越是临近终点,就越是靠近起点了。这似乎是人生旅途上一种给人慰藉,使人在行就将木时心中有个准备的仁慈安排。
他徘徊过、挣扎过、迷途过,如今终于踏上了正路,并且看到了路的尽头。
在这毫无公正可言的法庭上,很少或者根本没有任何法律程序,让被告能有合理的申诉机会。他们始终在极度地滥用法律程序和形式。
正像我们所有贱民都受那帮高贵的人抢夺一样,我们受尽站在那儿的那个人的搜刮 — 他黑心的向我们收租抽税,强迫我们白白替他干活,硬要我们在他的磨坊里磨我们的粮食,逼着我们用那点可怜的粮食替他喂养大群大群的家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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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我写的那封信,给我看了看,然后就着手里提的灯笼的烛火,把它给烧了,烧完还用脚踩了踩纸灰。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就给带到了这儿,送进这座把我活埋的坟墓。
年华如果虚度,生命就毫无价值,这件事是值得一搏的。要是这点都做不到,那就死不足惜了。
由于人的恶习和疏忽引起的生理上的疾病,会不分贫富贵贱地使所有人感染;而由难以名状的苦难,无法忍受的压迫和毫无心肝的冷漠产生的心理上的紊乱,同样也会不加区别的侵袭每一个人。
古往今来,人类的想象力创造出了无数贪得无厌、不知餍足的妖魔鬼怪。
自由啊,多少罪恶,是假你的名义干出来的。
耶稣说,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凡活着心我的人,必永远不死。
我现在做的,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好、最最好的事情;我即将得到的,使我一生中得到过的最安宁,最最安宁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