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凡是人所具有的东西,没有一样是我没有的。

# 4-24

你靠你的思想得了多少钱了?你思考那一刻就能得到很多钱吗?

那似乎可以克服一切了,也为那个 “似乎” 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他们总是用孔雀羽毛把人打扮得十分漂亮,直到最后一刻,他们总是只往好的方面,而不往坏的方面去想;虽然他们也预感到坏的一面,但是无论如何事先对自己的不说真话,单单是这么想一想,就使她们感到厌恶;他们挥着手逃避真理,直到最后一刻,直到那个被他们打扮得十分漂亮的人亲自欺骗了他们。

她虽然只能靠面包和水度日,但她决不会失去她的灵魂,她可以将自己贵重的自由当作货色去交易,但她决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

# 4-25

那是为奢华而虚荣的买卖,不过是饥饿、虚荣、空乏的问题。

他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或许把人生完全丢开了。卑贱地忍受现实的命运,并且将一切烦闷加进自己的生命中,而放弃一切的活动、人生、爱情!

他带着一种奋力、由内心的祈望,不自觉地去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东西,好像在找什么使他注意力分散似的;但他没有如愿,仍不住的陷入俯首沉思中。当他突地又抬头四望时,马上把自己刚才所想的什么,甚至他自己要往哪里走,也忘记了。

他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犯似的走进屋里。他什么也不想,也不能想;但他忽然觉得他再没有意志的自由了,一切事情都在忽然地不可动摇的决定了。

迷信的痕迹老是在他心中存在,几乎是不能断绝的。在这一切事中,他永远会被视为有什么神奇的东西,好像有什么特别的力量和巧遇同时发生之事降临似的。

这个念头愈是可以决定一切,即立刻就变得愈恐怖,且愈发可笑。不论他内心的矛盾和所有痛苦,他是从来没有一刻会信任自己所进行的企图的。

他反复地说,又烦恼的集中精神注视着他的四周,以确信什么事情他都没有遗忘。他觉得他的精神,最简单的记忆力消失了。

这些都是长期养成的习惯,都相对的,这一切不过是形式而已。

他想抓住一桩什么事情,好把心思贯注在上面,抓住一点别的事情,但他一点也不能。

他不停的向前行走,为那些琐屑地事所麻烦,但他不知道如何做,该如何地尝试去做。一种新来的迫人感触渐渐地把他征服了,这是环绕他的一切无限的东西,也可以说是生理的反响–一种顽强的、愤慨的仇恨情绪。

你受原则的支配,好像受弹簧的拘束似的;你不敢独立的改变。

最令人烦恼的,不是他们说谎–人可以原谅说谎的–说谎是一件可喜的事情,因为通过它可求得实情–使人可恼的是他们说谎,而且相信他们自己的谎言。

事实并不是就是一切 — 至少事情的一半,在于你怎么去对待这些事实。

# 4-26

一个可恶的地方 – 污秽、发臭、十分肮脏。那边曾发生过许多事情,那边住着各色各样的人物。我是为着一件不光彩的事才往那边去的。

为善的心存在着,即使那在一种幼稚的形式中,虽然有大批的强盗,真诚总可以发现的,总之,实际是没有的,是渺茫的。

许多无定见的都握牢了进步的主义,把他们所接触的事情都会牵强地解释他们自己的利益,以致全个主义的精粹都被弄坏。

我们过惯了一切平凡不舒服的生活,于是一旦伟大的时刻来到,大家便露出自己的真相了。

然而,认为你卑鄙的那个人,他本身就是卑鄙的。

不论什么刺激,不论什么动人的感触,立即使他的神奇回复过来,但当没有刺激时,他的力气又很快消失了。

你们都是一些空谈家,以难题来弄人的痴汉!只要你有一点小困难,你便时时想着,如一只母鸡抱着蛋。你们身上根本没有一点独立生活的象征,意志薄弱,毫无主见,你们血脉中只有脓,而没有血!

他在十字路口站着,四下望一望,好像等待什么人给他决定一下似的。但四顾悄然,一切都死一般的寂寞。

但他并没有感觉到,他全把精神专注在那突然在他胸口唤起的生活和力量的交互压制着一切的感触。此种感触和一个被判死刑,忽然又赫免了的人感触一样。

一群人都在胡说八道,无法想象一个人胡说八道、信口开河到什么程度!不过,我们何尝不是自己在说三道四呢 /

这些荒唐的政客们,他们硬要让一个人完全不露个性,而且那正合他们的胃口!不露个性,极力作出违背自己的行动。他们认为这才是最大的进步。

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即使是错的,也比走在别人为你选择的正确的路上要好些。

我们只是一群人,但不见得要比天上的鸟儿好些。

# 4-27

我们喜欢靠别人的智慧过日子,这真是积习难改呀。

普莉赫丽娅容易受感动,但并不感伤,她怕事,多退让,但也不十分过甚,她会让步,承认许多甚至和她的意见不同的事情,她也能够迁就。但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迫使她逾越诚实,道义和信仰所约束的界限。

就让他出去走走,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吧,他的房里闷的慌…… 但在这边,人又到哪里去呼吸新鲜的空气呢?就是这边的街上,也好像关闭了的房屋似的。这是怎样的一个城市。

在他们看来一切都是受环境的支配,其它都属非是。这是他们的口头蝉。

他们不承认以历史上的方法来推进人类,最后会变成一个正经的社会,但他们信仰一种由数学的头脑所发生的一切社会制度,会立刻组织所有的人类,而即便正直无罪,较任何的方法都迅速!就是因为他们自始不赞成历史,除了丑恶和愚蠢之外什么也没有。他们把它都看成了愚蠢。

活灵魂要求生命,灵魂会不听从机械的规则,灵魂是疑惑的对象,灵魂是退步的!但他们所需要的,虽然枯朽,而且是可用橡皮制成的,至少是死的,无意志,是屈辱的,而且不会反抗!结果他们便把一切事物都弄得机械和刻板了!

有种人,他们有极端权利去毁坏道德与罪恶,法律并非为他们而设的。这种‘非常的’人的有权利…… 这不是一种官样的权利,是一种自己良心上决定超过某种障碍物里面的权利,而且那也只是实现他的理想时必须这样做的时候(这种理想有时也许足以拯救全人类)。

事实上,人类中的这许多先贤和领袖的大半都犯有屠戮罪。

宗旨,我确以为一切的大人物或者稍微异常于常人的人,这就是说能够讲句新话的人,从他们的性格上一定都是罪人 — 多少是的,否则,他们必不能超出常轨;如果常轨非他们所忍受的,我想,他们的确也不应当忍受。

所谓公众,大约是性情迂腐而守法的人,他们在统治下生活,而且他被统治。我想,被人统治即是他们的本分,因为他们乐于做顺民。这种个人永远是当今的人,保存这世界,繁殖着人民。

# 4-28

只有一桩事是明白的,人类的一切等级和分类的外貌,一定是循着某种自然的法则。当然,这法则我们现在仍不明白,但我相信是会存在的,而且总有一天被人所察觉的。

大多数的人类都是原料,靠着某种大的努力,靠着某种鬼崇的方法,靠着各种配合,仅只为着最后活要由一千人中弄出一个有一点点独立性的人而存在着。也许一万人中只有一个有些独立性,十万人中只有一个有更大的独立性的人。

我是人,凡是人所具有的东西,没有一样是我没有的。

我知道,无论是谁的意见,我都不怎么特别感兴趣,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成为一个庸俗的人的缘故,尽管在我们这个社会上,戴上顶庸俗的帽子倒是挺舒服的…… 尤其如果天生就喜欢戴这顶帽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这个世界上,人对人就只能做坏事,因为拘泥于某些习以为常的形式,反而没有权利去做一点好事了。这是荒谬的。

有一些侮辱,杜尼娅,即使想要忘记,也是忘不了的。一切都有个界限,越过这个界限是危险的;因为一旦越过,就不可能在退回去了。

谈论一个您不认识的少女的品德。这一切都是诽谤和下流的行为。

皮特罗维奇出身贫寒,一旦出人头地,几乎是病态的习惯于自我欣赏,把自己的智慧和才能估计得过高,甚至有时会对镜顾影自怜。但是他在世上最爱惜和着重的,却是他靠劳动和使用一切手段获得的金钱,因为金钱使他得以跻身于社会地位更高的人们的行列。

除了最必要的话,对什么谈话他都觉得讨厌。

你过着自己痛恨的备件生活,同时自己也知道(只要睁开眼来看看),这样你既不能帮助任何人,也救不了谁,这难道还不可怕吗?

索尼娅的处境是社会上的一种偶然现象,虽说,可惜,远不是个别的和特殊的现象。但是着偶然性本身,还有这一定的文化程度,以及她以前的全部生活,似乎这一切会在她一开始走上这条令人厌恶的道路的时候,立刻就夺去她的生命。

# 4-29

也许还是从她的少女时代,还是她住在家里,待在不幸的父亲和愁疯的继母身边,生活在饥肠辘辘的孩子们、以及可怕的叫喊声和责备声中的时候,就已经深深藏在她的心中了。

在这间几乎一无所有的屋里暗淡地照着一个杀人犯和一个妓女,这两个人竟奇怪地聚在一起,一同来读这本不朽的书。

你能跨过去的。你在自杀,你把一生都毁了,你自己的一生。你本来可以靠精神和理性生活,可现在却要死在干草广场上。不过如果你仍然独自生活,你会支持不住的。准会向我一样发疯的。

做什么?破坏应该破坏的,一劳永逸,再没有别的了:自己肩负起受苦受难的重担!怎么,你不懂吗?…… 自己和权力,而主要的是权力!统治一切生灵的权力!溶脂人类社会的权力!…… 这就是目的。

像我们这些这些中等的人,却容易发窘,不善于交谈,也就是说,都是些善于思考的人…… 是不是因为没有共同利益,还是因为我们都很正直,不愿意互相欺骗呢,这我就不知道了。

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无处可逃,所以才逃不出我的掌心,而是因为在心理上他不可能从我这里逃脱…… 由于自然法则,即使他有去处,他也决逃不出我的掌心。

你没有事实,你只有毫无用处,毫无意义的猜测。

最可怕的是想到,为了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当真几乎毁了,几乎毁了自己。

那些多的不可计数的形形色色的庸人,思想及其幼稚,对什么都是一知半解,却又刚愎自用的人们当中的一个,他们转眼之间一定会附和最时髦的流行思想,为的是立刻把他庸俗化,为的是把他们有时的确以最真诚的方式为之效力的一切漫画化。

# 4-30

他本能的开始看透了,列别加尼科夫不仅是个庸俗和有点傻气的人,而且也许还是个撒谎的家伙,他一直在转述着一些偶尔听到过的东西。

坐在人家的酒席宴前,却蔑视它,同样也蔑视那些请您的人。

对于所有像您这样的人,这是一个障碍,最糟糕的是 – 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嘲笑别人!就好像他们完全正确似的!就好像他们有什么可以感到自豪似的!

绿帽子,这是一切合法婚姻的自然结果,可以这么说吧,是对合法婚姻的改正,是对他的抗议,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来说,甚至丝毫不含侮辱性的意思……

许多穷人都是尽最后努力,把积攒下来的最后几个戈比都花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人人必须遵守的某些社交礼仪上,他们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 “不比别人差”,也为了不让那些人 “指责” 他们。

她本来是会让环境给完全压垮的,但是要在精神上压垮她,也就使她畏惧,征服她的意志,却决不可能。

因为她自己是个邋里邋遢的人,所以她不能判断什么是真正的高贵。

她还是觉得,只要他在每个人面前都小心翼翼,温和而且顺从,就可以设法避免灾难。她的失望太严重了。她当然可以忍气吞声,几乎毫无怨言的忍受一切 – 就连这件事也能忍受。

我是多么痛恨这间陋室!可我还是不愿走出这间陋室,故意不想出来,整天整夜足不出户,也不愿工作,连饭也不想吃,一直躺着。

永远也等不到这一天,人们永远不会改变,谁也改变不了他们。

怎么直到现在从来没有一个人敢于蔑视这一切荒谬的东西,摆脱它们的束缚,让它们见鬼去吧!怎么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一个人敢于这么做呢?

当她把自己的心都掏给他的时候,他却突然感觉到,而且意识到,他变得无比不幸,比以前还要不幸的多。

疯子的机体并没有受到特殊损害,而疯狂这种症状,可以说是一种逻辑性的错误,判断的错误,不正确的看法。

# 4-31

有时病态的痛苦的担心完全支配了他,这种担心甚至会转变为惊慌失措的恐惧。不过他也记得,往往有这样的几分钟,几个小时,甚至也许是几天,支配着他的是一种与以前的恐惧恰恰相反的漠然态度 – 很像垂死的人那种病态的冷漠。

地方越僻静,他就越发强烈的意识到,似乎有人就站在他身旁,让他感到惶恐不安,倒不是觉得可怕,然而不知怎的,让他感到十分苦恼,于是他赶快回到城里,混杂在人群中间。在这些地方似乎会反而觉得轻松些,甚至也更孤独些。

有一件要求立刻解决的事情,然而这件事既无法理解,也不能用语言表达出来,一切都纠缠在一起,乱做一团。

这一切积累在一起,毫无出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痛苦不堪,使人昏昏沉沉,糊里糊涂。

他不敢相信,也不相信,他贪婪的在这些仍然是语意双关的话里寻找并抓住更为确切、更为确定的东西。

发生在我们时代的事,在这个时代,人心都变糊涂了;文章里总爱引用些会使一切 “焕然一新” 这句话,宣传人生的全部意义就在于过舒适的生活。这是书本上的幻想。

害怕是可耻的。既然您迈出了这一步,那就要坚强起来。这是正义。请您按照正义所要求的去做吧。

我是一个毫无希望的人,仅此而已。我大概是个有感情、也有同情心的人,大概也多少有点儿知识,不过已经毫无希望了。

乡下人会逃跑,时髦教派的信徒会逃跑 – 这种人是别人思想的奴仆,所以只要让他看看指尖,那么不管要他怎样,他都会一辈子相信。

您首先需要生活和一定的地位,还有适当的空气,那里空气对您合适吗?您逃跑了,还会自己回来的,您非有我们不幸。

# 4-32

您在看,可是无论是前面、还是两旁的东西,您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最后,您嘴唇微微颤动,自言自语起来,有时您还伸出一只手,作着手势。

在这种放荡生活里至少有一种固定不变的东西,它甚至是以天性为基础,而不是为幻想所左右,它犹如血液中永不熄火的炭火,永远燃烧着,还会烧很久,随着年龄的增长,或许也不能让它很快熄灭。

要对某些人作出公正的判断,就得事先屏蔽那些先入为主的偏见,对通常在我们周围的人和事物,要改变那些通常的看法。

不过当时,也就是说在刚认识的时候,您也知道,不知为什么,人总是较为轻率、也更愚蠢,看问题不正确,往往看不到实质。

受过教育的青年人由于无所事事,沉湎于无法实现的幻想之中,而变得对一切都十分冷漠,曲解各种理论,自己也变得思想混乱,极不正常。

他们的眼界就像他们的国土一样开阔,非常爱幻想,喜欢杂乱无章;然而只是眼界开阔,没有特殊才能,却是一种灾难。

似乎,这些美学和舒适之类的问题,现在应该都无所谓了,可正是在这时候,却变得特别爱挑剔了,就像一头在类似的情况下…… 一定要给自己挑个地方的野兽。

他什么也不想,而且也不愿想;然而幻想却一个接一个的出现,一个个困惑的片段,没头没尾,互不连贯,稍纵即逝,一闪而过,他似睡非睡。

我想,既然在此以前我自然为是坚强的,那么现在也不要害怕耻辱。

苦难和愚蠢的劳役会把我压垮,身体会衰弱的像一个老人,到那时我会比现在更有觉悟吗?到那时我还活着干什么?现在我为什么同意这样活着?

他们一个个在街上匆匆来来往往,而就其天性来说,他们个个都是卑鄙的家伙,都是强盗;甚至更糟 – 都是白痴。

使我感到恼怒的是,所有这些愚蠢,凶狠的嘴脸立刻就会围住我,瞪着眼睛直瞅着我,向我提出他们那些愚蠢的问题,对这些问题都得回答,他们还会深处手指来指着我。

# 4-33

这一切想必是多么平凡,现在我…… 关心这一切想必是多么微不足道!

他心中感觉到的那种走投无路的苦恼和担心已经压垮了他,使他的精神崩溃了,所以他情不自禁,急欲抓住这个机会,来体验一下这种纯洁、充实、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的话滔滔不绝,可是空空洞洞,听起来大半好像是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响声。

但是他过着这样恶劣和贫困的生活,完全不是按照什么偏执的计划或者什么企图,而只不过是由于对自己的命运漠不关心以及表面上的冷漠态度。

他所以感到羞耻,正是因为他,拉斯科尼科夫,由于偶然的命运的判决,竟这样偶然,这样毫无希望,这样冷漠、这样糊里糊涂的毁了,如果他想多少安慰自己,那就得听天由命,逆来顺受,对某种判决的 “荒谬” 表示屈服。

可是以前他就甘愿为思想,为希望,甚至为幻想成千次献出自己的生命了。他一向认为,单单生存是不够的;他总是希望生命有更大的意义。

只要以完全独立、全面、摆脱世俗观念的观点来看问题,那么我的思想当然就根本不是那么奇怪了。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眼睛望着地下:周围的一切他看了就感到极端的厌恶,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