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在他眼里,他们只不过是一些动物罢了。
# 3-116
正是这种不断的探求,不断的对生命真谛的追问,才使得本无意义的人生变得绚烂多彩。
想出去,可就是迈不开脚,但又不愿呆在屋里。天很热,憋得她透不过气。想想未来,她的生活前景使她觉得仿佛被活埋在了那里。
生活常常摆布人,支配其肉身,填满其历程,但并不真实,任其为之仿佛生活是可有可无的。
他会怎么着或者不会怎么着,她心里都一清二楚。
很快就习惯了,像老鼠一样过日子,在夜里才出来看看。
各自把一切皆忘,只想想憎恨对方就可以了。继续这场争吵。
有些话,有些瞬间,想起来就像灼热的火印烙在她的心上;每当她让过去一小时的那一幕再现眼前一遍,那火印便是在原处烙一下,直到印记烙牢,痛苦烙尽,最终清醒过来。
她憎恶她丈夫,只要有听众,他就会装模作样、嘀嘀咕咕的博取别人的同情。
她对他的爱情是逐步减退的,但总也处在衰退之中。
但是他们的心老悬着,眼神阴郁他们的全部生活从中一览无遗。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等待的气氛,所等的那个人正满身矿灰,没吃晚饭,隔着茫茫夜色在离家一里之外一醉方休。
被拦在生活之外,不受欢迎。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无法改变了。
他好比一台平稳、愉快的运转着的家庭机器里出现的障碍。他一向都能觉察到。可如今,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既没礼貌,又没头脑 — 他们的狡诈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家到底是家,不管受了多少苦,他们还是满怀激情的爱着它。
这个令这个穷小子对迷人的南方产生无限遐想的地方,也拉不走他。
# 3-117
在她的内心深处,在本应燃烧着爱情之火的地方、却仍是一片空白。
然而他自视甚高,总是以己度人,毫不留情的将别人估量分等。
他被生活的变化弄得心神不宁,不但没有站稳脚跟。反而似乎转入生活的激流中晕头转向了。
你在随大流这么干的时候觉得很安全,也能满足你的虚荣心。可你要当心,当你独自一个情场得胜的时候,你再看看自己的感受吧。
他似感到商业社会有它特定的价值规律,不近人情,他真害怕这些。
可怜的范尼有一种变态的敏感,老是臆想别人在侮辱他。
这会儿,在他眼里,他们只不过是一些动物罢了。
她和我们不一样。那些人,她生活圈子里的那些人,他们的生活准则似乎和我们不同。
她除了谈情说爱,聊天闲扯,别的什么也不懂。
以往在同丈夫一起生活的岁月里,她的内心世界似乎垮了下来,但这并没有摧毁他活下去的力量。现在她的心灵受了伤,遭受打击的是他的希望。
他心里没有神圣的理想,他只想尽可能过上舒服的日子,只想在他要吃饭时有饭吃。
米莉亚姆似乎生活在一个梦幻般的故事里,好像一个被奴役的少女,她的灵魂在另一个遥远、神秘的地方,沉醉在梦境之中。
他们不屑于与一个外人建立普通的人类感情和寻常的友谊;他们总是不满足,想要追求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在他们看来,普通人似乎太浅薄、平凡、无足轻重。因此他们连最简单的社交都不习惯,笨拙地令人痛苦,简直活受罪,却又自认为高人一等,傲慢无礼。
# 3-118
然而私底下他们也渴望精神上的亲密,这种亲密是他们得不到的,因为他们沉默寡言,对别人一概愚蠢的表示蔑视,于是堵死了每一条通向密切关系的途径。他们要的是真正的亲密,可是他们却连正常地接近别人做不到,因为他们不屑走出第一步,他们瞧不起那些构成人与人普通交往的琐碎小事。
她那强烈的宗教感情,使她隔绝了凡俗生活,使得世界在她眼里要么是一个没有罪恶,没有性关系的修道院或者极乐天堂,要么就是个丑陋,残酷的东西。
她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什么变化,总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她没有轻松自在的时候,她把一切都抓得死紧,她过分的努力往往起了反作用。
他只有在受到外界刺激时才能清醒的思考。
如今他已步入社会,大可以独立了。她坚持那种世俗的价值观,看外表,看举止,看地位,这些是米莉亚姆不屑一顾的。
米莉亚姆自己没有朋友,不过她并不怎么苦恼,因为她瞧不起其他人的浅薄。
他发疯似得想要去做某件事,可是他不敢 — 或者说不能。有什么东西阻挠着他。他做这件事是不道德的。
他是天性对一切持批判态度,不大动情感的人。他用他锋利如刀的智慧审视她的信仰,而这信仰是她生活、行动乃至生命的依托。
她所看到的前景是不幸,是悲伤,是牺牲。能够作出牺牲,她感到骄傲,能够自我克制,说明她坚强,因为她不相信自己是庸碌之辈。她对那些巨大的,深沉的,诸如灾难之类的事,是做好了准备的。
我只能给你友谊–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一点–这是我性格上的缺陷,事情偏到一边去了–我恨这种摇摆不定。
这种自我怀疑是她灵魂中最深刻的主题。它埋葬得如此之深,她既不敢认识,也不敢承认。也许她是有所欠缺。这就像一种微妙的、无休止的羞耻感,使得她总畏缩不前。
# 3-119
她看不起他家人的那股子俗气。他们不懂得什么是真正有价值的。
她相信他心里既有对高尚事物的欲望,又有对低俗事物的欲望,而对高尚事物的欲望将占上风。但是,有一点她忽略了,她自己所谓的 “高尚” 和 “低俗” 是很武断的。
你会发现,你老是被你已抛之脑后的东西绊倒。
它那永恒的宁静中有某种东西,某种宿命的东西,反映在了她的身上。凡事都是命中注定的,该怎样就怎样。即便他穷尽年轻生命的全部意志力也无法改变。他用他灵魂的全部力量抗衡着命运。
他有一种蔑视一切的作风 — 一种愤世嫉俗的作风。
她的一举一动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不要任何人承担责任。她正以别人所不理解的方式追求自己的幸福。
他完全可能背叛自己,背叛那个真正的、深沉的保罗・莫莱尔。他有变轻浮的危险,像亚瑟那种人,像他父亲那样追求个人欲望的满足。他为了跟克拉拉进行轻薄无聊的交往,竟会舍弃自己的灵魂。
上帝不了解事物,它本身就是事物。我敢说他没有感情。
然而我们还是凡人,要形影不离的生活会很痛苦,因为不知怎么地,和你在一起,我就平凡不了,而你知道,经常超脱凡人的境界就会失掉凡人的生活。
人应该在内心感知是非,应该有耐心逐渐认识自己的上帝。
从我自身来说是这样,从我所属的阶级,受到的教育或举止来说并非如此,那样的话,我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可从我自身来说,我是个绅士。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不在于阶级,而在于自身。一个人从中产阶级那里只获得思想,而从平民百姓那里得到的是 — 生活本身,生活的热情,你感受到他们的爱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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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女人的整个人生教义 — 心灵的安逸和肉体的舒适。我真瞧不起这一套。
只要生活充实,幸不幸福没什么关系,恐怕你所谓的幸福会让我厌烦。
斗争–斗争–受折磨。这就是你做的一切,我所能看到的。
只要你不觉得生活时间微不足道而又痛苦的营生,其他的就无关紧要了,幸福也罢,不幸福也罢。
他对自己,对自己受的苦,对自己的生活都是那样令人心碎的满不在乎。
她遭到拒绝和被剥夺的东西太多了。她那本不该沦为机械的手臂正机械地动着,那本不该底下的头垂伏在花边上了。她纺着线,仿佛是在被生活抛弃的垃圾堆上,流落彷徨。
我向来不大有机会挑三拣四,也就没法去浪费时间考虑这个。
你总给人一种印象,在等待什么。我看你不论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你在等着什么?
他锁着眉头,忧郁的凝眸着远处脚下的大地,陷入了沉思。万物细致、有趣的千姿百态从景致中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大片黑暗的哀伤和不幸的发源地,所有的房屋、河滩,所有的人类,飞鸟都是一样;不同的只是他们的外形。既然万物的形状都已消失,留下来构成大地景致的就只是一堆黑暗地充满着挣扎和痛苦的物质。
在他看来,在一场他不想要的婚姻中牺牲自己等于堕落,会毁了他的一生,使生命成为虚无。
我们的灵魂中的某种邪恶,使得我们想要的东西不去要,却拼命想躲开。
他没有一刻的轻松,从未放纵他那强烈的饥渴和本能的情欲,他必须记得自己是一个审慎、做事三思而行的人。
他觉得似乎一切都无所谓了,仿佛他的生命已被抹去,进入另一个离这不远的可爱世界。这种奇异的,伸手从容触摸死亡的感觉对他来说是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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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来说,生命像一个影子,白天是白色的影子;黑夜、死亡,平静,还有呆滞,似乎才是生命的真实所在。人生在世,终日奔忙,孜孜以求 — 那才是虚无缥缈。生命的最高境界就融入黑暗之中,飘然而去。
摆脱我们的个性,我们的意志,我们的努力 — 不需努力的活着,神志清醒的睡着–我想那是十分美好的;那就是我们的来世 — 我们的永生。
他们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真感情,一直以来他想象着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在他以为她是崇拜他的时候,她却是蔑视他。她由他胡说八道,却不予反驳。她让他孤身奋斗。
假如本来就没多少爱情的话,也就没必要为它的结束大惊小怪了。
他的快乐似乎不是真实的。这背后藏着太多恐惧和痛苦。
就这样,他离开了她。丢下她一个人。很少有人关心她,她关心的人也很少。她仍是独自一人,等待着。
他既不思想也不睡觉,就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凝视着。
他乐意跟他谈自己,就像是个头脑最简单的自我主义者。
跟着他,他只有一半是活着的;另一半在休眠,失去了感觉。
这很难说,反正是当你真正和另一个人结合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改变你的巨大的、强烈的东西。它简直像能滋润你的心灵,使你得以继续生活、成熟。
他母亲身上有着某种不容质疑的、非常确信的东西,好像她一生中从未遇到过可担忧的事似得。
只是说说话而已。我们之间除了说话,从来没有更多的东西。
肉体上的疼痛使他咬紧了嘴唇,直到咬出了血,内心的混沌令他无法思考,甚至失去了感觉。
他们穷的要命,生活节奏慢得要死。所以他们就渴望战争。他们把打仗看作是生活下去的机会。没有打仗,他们个个游手好闲,百无聊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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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像一个圆圈,总在原地打转,一步也迈不出去。
他爱她时那种赤裸裸的饥渴和无法回避的情欲,某种强烈,盲目和凶狠的原始野性的爱,使她觉得这一刻对她来说几乎是可怕的。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否定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他夺走,他几乎成了他们的生命信仰。
她已经在那儿了,可她却抓不住 — 某样东西 —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 — 她疯狂的想要拥有的东西。
爱情应当给人一种自由感,而不是被监禁的感觉,米莉亚姆让我觉得自己像栓在桩上的驴。我必须在她的地盘上进食,别处就不行。
我觉得,好像我并没有得到你,好像你整个人都不在那儿,好像你占有的并不是我。而是专供你自己享有的什么东西。
情感强烈得足以带走一切 – 理智、灵魂、热血 — 统统席卷而去。那些微不足道的责难,那些无关痛痒的感觉,渐渐的都烟消云散了,思想也随之而去,一切都在一股洪流中滚滚向前。它成了一个没有理智,只有强大本能的男人。
他感觉自己的生活好像失去了平衡,似乎就要崩溃了。
他又埋头机械的做自己的事情,创作出不错的东西来,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无法理解。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似乎正在体内一点点地毁灭,他常常工作不下去,笔停不下来写了。他瞪眼坐着,无知无觉的。等到又清醒过来,他觉得恶心,四肢发颤。他只是闭着眼,逆来顺受;听凭这事从他身上压过。
即便他就这样永远走下去,也只能走到那个地方去。
日子一星期一星期地在似真非真的过去,没有多少痛苦,也没有多少意思,也许还有点儿轻松,多半是一个白夜。
我仿佛在一个七缠八绕的洞里又黑又闷,到处都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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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越来越脱离人世间了。这样做使他感到一种恶作剧般的快感。
他仿佛试图龟缩在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罗盘里。他走来走去张罗着什么的时候,他坐在那儿谈话的时候,总让人感觉有点虚伪,显得格格不入。
他开始放弃对次要事物的追求,生怕有件不同小可的事发生,就是尾随他所爱的人,朝黄泉路跌落。
他自己对生活把握不定,因着没有人支持他,他暗自羞愧,感觉自己像影子一样虚无缥缈,仿佛自己在这个具体有形的世界中那么微不足道,便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越缩越小。
道斯原本已经被驱赶到了生命的尽头,直到他害怕了起来。它能够走在死亡的边缘,能够躺在那边上朝里张望。后来,他胆怯了,害怕了,只得往回爬,像乞丐一样接受施舍。
他的眼神阴郁、紧张,像在搜寻什么。一切仿佛变了样,如此虚幻。人们似乎没有理由在街上行走,房屋似乎没有理由在大白天堆叠在那里。这些东西似乎没有理由占据着空间,不让它空着。
当他独自一人,或是在厂里勤奋而机械地工作时,他才像是他自己。工作的时候他真正忘记了一切,那时他就没有意识了。可这总有完的时候。万物都失去了其真实性,他的心被深深刺痛了。
他纹丝不动。他不想动。他什么都没想。这样就轻松些。没有那种想要了解什么的痛苦。然而,另一种意识在机械地活动着,不时闪现成一连串尖锐的语句。
老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的心灵在摇摆,先是想死,然后又顽强的要活。
真正的痛苦在于,他无处可去,无事可干,无话可讲,自己也成了虚无。有时他疯了似的在大街小巷上奔跑;有时他是疯了;事物又像在那儿,又不像在那儿,折腾的他心悸气喘。周围的一切都往后退去,离他远远的。
他和他们之间隔着什么。他触不到。他不需要他们,他不需要酒。可他既不属于这街道,也未置身其中。有什么东西把他隔离了出来。大街上,路灯下,一切都在进行,却对他关闭着。他够不着他们。
他能去哪儿?他无处可去,既不能折回小酒店里去,也不能到前方什么地方去。他感到窒息。这世界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内心的压力越来越大,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她以她那种盲目的方式,漫无目的的走着,穿过教堂外面那一小群人。她在人群中总显得那么茫然不知所措,不得其所。
面对着他体内某种未知的强烈要求,她的软弱无力使她陷入了绝境。
他知道,留下来和她厮守,把绝望而不顾一切的灵魂压制住,便是摒弃了他自己的生命。他不希望放弃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她。
他没有信仰,他关心的只是一时的诱惑,其他的他都不关心,也不关心更为深刻的东西。
他没有容身之地!他不管站在什么地方,都是形单影只。无尽的空间从他胸膛中,从他嘴里涌出来,漫步在他身后,无处不在。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空虚地带,沿街匆匆而过的行人也没有在这里加上什么障碍。
他不愿就此屈服,他不会走那条路,不会跟随她走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