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影响我的理由,现在同样影响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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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时颤栗着惊醒,身子往墙上贴的越来越紧,他仿佛感到,当黑暗与孤独四面袭来时,那一层冰冷坚硬的墙面也成了一道屏障。

不管是哲学还是政治经济学,他们也就懂那么一点点,就那么点。

水沟阻塞不通,恶臭难闻,正在糜烂的老鼠,东一只西一只,就连他们也是一副可怕的恶相。

他曾面带蔑视的表情听凭人们嘲弄,一声不吭的忍受鞭笞毒打,因为他感觉得到,自己内心有一种正在成长的尊严,有了这种尊严,他才坚持到最后。

这事奥利弗生平第一次听到别人为他祈祷,他往后还将历尽磨劫熬煎,饱尝酸甜苦辣,但他没有一时一刻遗忘过这些话语。

一般来说,在沉睡和清醒中间存在着一种盹困恍惚的状态,眼睛半睁半闭,对周围发生的事物似醒非醒,在短短五分钟里梦见的东西比起五个晚上紧闭双眼,对一切浑然不觉中所梦见的还要多。

有几张脸长眠在地下,已经变了样,可是心灵超越了死亡,使他们依旧像昔日一样美好,呼唤着当年炯炯的目光,透过躯壳的灵魂之光,仿佛在娓娓低语,黄土底下的美虽已面目全非,但却得到了升华。

在这四壁之内,荒唐得足以叫天使们哭瞎双眼的把戏日复一日,衍演无穷,这一切对公众却始终是秘而不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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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样做,是基于一种十分得体而又非常值得钦佩的想法,那就是只顾自己。

许多哲学大师在实施他们的理论时都表现出了深谋远虑,他们能够排除一切可能出现的、完全可以估计到的、于他们不利的偶然因素。

我曾倾注满腔爱心的那群人已经长眠在黄泉之下,我平生的幸福与欢乐也埋在了那里,不过从内心感情来说,我还没有把我的这颗心做成一口棺材,永远封闭起来。

夜幕已经降临,这儿又是一个不讲理的地方,孑然一生,反抗是徒劳的。

实际生活中,从摆满珍饶美馔的餐桌到临终时的灵床,从吊丧的孝服到节日的盛装,这种变迁的惊人之处也毫不逊色,只不过我们就是其中匆匆来去的演员,而不是袖手旁观的看客罢了。

我很高兴,我还没长大的时候就死了。

他已经又了体验,当无辜和有罪偶然交织在一起的时候,连司法当局也可能将其混为一谈。对于如何除掉知道的太多或者是过分藏不住话的家伙,老犹太藻油深谋老算,这类计划他不止一次设计并且实施过了。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与他作伴的只有他自己的浮想。

他用孤独与抑郁去熏陶奥利弗的心,让他感到在这样一个阴森凄凉的地方,与随便什么人为伍都比独自沉浸在忧愁苦恼中好受一点,他现在正将毒汁缓慢的注入奥利弗的灵魂。

她们最大的毛病就是,一件小事也会唤醒某种早忘的干干净净的感情。

小奥利弗早就逆来顺受惯了,呆在这里也吃尽了苦头,面对瞬息万变的前景,他就是想哭也哭不出来。

无家可归、饥寒交迫的人们则注定只有倒毙路旁的命运。多少备受饥饿折磨的流浪者在我们那些空荡荡的街头巷尾闭上了双眼。就算他们罪有应得吧,反正他们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来看一个更为悲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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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嫌不够咯,邦布尔先生,他们什么时候满足过?

街头救济的首要原则就是,专拣穷小子们不需要的东西给他们,然后他们就再也想不来了。

世间的操劳,悲哀,饥饿,可以改变人们的心灵,也会改变人们的面容。只有当种种烦恼逝去,永远失去了他们的控制力的时候,翻覆汹涌的云层才会消散,留下清朗的天颜。

这些崇拜者脸上流露出的邪恶表情几乎可以说应有尽有,而且几乎是每一个阶段的都有,正是他们脸上这种可憎可恶的表情让人非看一眼不可。他们脸上的奸诈、凶恶和不同程度的醉态都表现的淋漓尽致。

天将破晓,第一抹暗淡模糊的色彩 ----- 与其说这是白昼的诞生,不如说是黑夜的死亡 ---- 软弱无力地在空中闪射着微光,空气变得分外淋漓刺骨。

尽管急雨打在身上,奥利弗却没有感觉到,他仍然直挺挺地躺在自己的泥土床上,无依无靠,不省人事。

他脑子里一片晕眩,像醉汉一样踉踉苍苍走了几步。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住了,脑袋软软地耷拉在胸前,磕磕绊绊朝前走去,究竟去哪儿,他自己也不知道。

有的时候,一支亲切的乐曲,一处幽静地方的潺潺水声,一朵花的芳香,甚而只是说出一个熟悉的字眼,会突然唤起一些模糊的记忆,令人想起一些今生不曾出现过的场景,他们会像微风一样飘散,仿佛刹那间唤醒了某种久以离别的,比较快乐的往事,而这种回忆单靠闵思苦想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的。

罪恶,在许多神圣的场所都可以藏身。谁能说一身漂亮的外表就不会死藏祸心?犯罪,如同死亡一样,并不是单单照顾年老体弱的人。最年轻,最漂亮的也经常成为它选中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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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当我们压迫蹂躏自己的同类时,我们何不想一想,人类作孽的罪证如同浓重的阴云,尽管升腾十分缓慢,但难逃天网,最后最后总有恶报倾注在我们头上 ---- 我们何不在想象中听一听死者发出的悲愤的控诉,任何力量也无法压制,任何尊严也无法封锁的控诉 ----- 哪怕只是稍微想一想,听一听,那么每天每日的生活所带来的伤害、不义、磨难、痛苦、暴行和冤屈,那里还会有落脚之处!

你们的眼睛,对任何问题都只看到了一个方面,无论是好是坏,就是说,总是盯住最先出现在眼前的东西。

我们的目的是高尚的,我们这样做也就情有可原。

事实上,这位出色的一生一辈子办事都是凭一时冲动,这里可以对支配他的种种冲动说一句不带恶意的恭维话,他非但从来没有被卷进任何特别的麻烦或者倒霉的事情中去,反而从所有认识他的人那里得到极为真诚的推崇和敬重。

习惯成了他们的第二天性,他们几乎可以说爱上了组成他们日常漫步的狭小天地的一砖一石。

在这一切之下,在每颗心灵中就算是最麻木的心灵,一个模糊不清、尚未完全形成的意识,很久之前,在某个相隔遥远的时刻,就有过这种感觉的意识,始终流连不去,启迪人们庄重的瞩目遥远的未来,将傲慢与俗念压在它的下面。

有一个世界别这个要光明一些,并且到那里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有那么多的事情受到忽视,办到的事情又是那样少 ---- 有那么多事情被遗忘,还有更多的事情已无法挽回 ---- 因而我们必须留心,平时我们如何去对待我们周围的人!没有什么比悔之莫及更令人懊恼的了。

年轻人有许多高尚的冲动往往难以持久,其中有一些一旦得到满足,只会变得更加短暂,转瞬即逝。总之,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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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看到天地万物和自己的人类同胞,大叫一切都是那样的阴暗,消沉,这并非没有道理,但这种阴暗的颜色只是他们自己带有偏见的眼睛与心灵的反映罢了。真实的色彩是十分美妙的,需要的是更加清澈的眼光。

跟大部分事情一样,怪事如果得不到新的养料,往往自身自灭。

我曾用由于渴望和深情而变得近乎盲目的眼睛,注视着你死里逃生。要知道,正是这份深情使我的心变软了,改变了我对全人类的态度。

知道我曾经在你的心目中占据了这样崇高的位置,你在生活中取得每一个胜利都将赋予我新的毅力,使我变得更加坚定,这就是幸福。

我的名字上有一个污点,而世人却要用来殃及无辜。

这种软弱我没法克制,但它总是使我的心意变得更加坚定。

他明摆着有一种欺负弱者的嗜好,并从中得到绝非微不足道的快乐。

这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什么雨,或者将来下的雨,能浇灭人心头的欲望之火,正如浇不灭地狱之火一样。

这个世道,规矩人真不做不得,破铜烂铁也比用火炼过的金子值钱。

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本来就是这样,不光我一个人,还有成百上千个和我一样堕落的苦命人也是这样。我必须回去。

我一直生活在地狱里,死后能够不进那个地狱,已经很不错了。

我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就算呆上一年半载吧,只要你们能叫我相信,事情还没有完全绝望。

每一样有生命的东西都带着罪恶或者贫穷的痕迹,要不就是与二者有接触,一些没有生命的物体则在一旁皱眉观望。上面积了一层油腻腻的污土之后,二者相比,差不多同样令人不快。

他那些恶言冷语给费金造成的伤害虽然看不见,但产生的刻骨仇恨并没有因此而减轻。

那些好人,在和尘世的摩擦中似乎连笑容也给抹掉了,总是一成不变的面向天国最黑暗的一侧。如果我在异教徒和伪君子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我宁可选择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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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骗子,从小生活在骗子中间。但我相信你的话。

我与过去的生活是用链条拴在一起的。我现在讨厌他,恨他,但离不开他,我只能走到再也回不来的地步才算了事。

他游荡了不知多少里路,又回到了老地方,早晨与中午已经过去了,白昼即将开始,他仍然在东游西荡,上坡下坡,兜了一圈又一圈,始终在原地徘徊。

他摆脱了记忆,也摆脱了他自己,一头扎进最稠密的人群之中。

那一场阴差阳错的结合带来的是灾难,慢性折磨,无休止的苦恼。我知道那不幸的一对各自套着沉重的枷锁,度日如年,过得何等的厌倦。

他死了,世间的苛责或是宽厚对他在没有什么两样。

邪念、罪孽、淫欲,这一切都在你身上溃烂,直到它们找到一种可怕的病态才算发泄出来,这种病态甚而把你的面孔变成了你的灵魂的一个缩影。

墙上的影子听见了你们的窃窃私语,把你们的话传到了我的耳边。

当初影响我的理由,现在同样影响着我。

现在,我要奉献给你的,绝非芸芸众生之间的显赫名声,也不是在和充满怨恨和诽谤的世道同流合污,在这个世道上,正直的人抬不起头,往往并不是因为他们真正干了什么可耻的事。我献给你的不过是一个家。

这是一个希望动辄破灭的世界,对于我们极为珍视的希望,可以给我们的天性带来最高荣誉的希望,经常都是这样。

他漫不经心的想着这一连串的念头,直到某一新的物种映入他的眼帘,就又顺着另一条思路胡思乱想。

他醒着坐在那里,却又在做梦。